2009年11月22日 星期日

歸零。築夢


『歸零。築夢』是我此生奉守不渝的座右銘。

為什麼用這四個字做為座右銘?因為我覺得現在每天過很自由與超快樂的,除了好運之外,要完全歸功於這個座右銘。例如:學習方面,能在艱困的環境中,讀到博士後研究;工作方面,可以一步步地實現我的夢想,成為快樂的藝術與設計師,並且充分發揮自己的興趣與專長,終生從事環境規畫與景觀藝術的工作,從中獲得自我肯定和樂趣。我很樂意將奮鬥的心路歷程提供給年輕朋友們參考。

『老師發給我們壽桃,要帶回去給媽媽吃。』

小時候住在眷村,一家八口擠在一間只有十一.八坪的違章建築裡,屋 頂是用竹子編造的,無法遮風避雨,就連廚房、廁所也都是公用的,媽媽煮飯時,要用的煤球都買不起,我們弟兄姐妹跑到鐵軌旁去撿,運煤火車掉下來的煤渣,再混合稻草與泥土做成煤球煮飯。為了繳交學費,我也去菜市場撿菜販不要的爛菜回來餵雞、餵鴨,一心巴望雞鴨快快長大可以賣錢。媽媽也日日夜夜繡花做代工,醃製酸菜拿到菜市場去賣,就這樣在全家的同心協力下,日子慢慢的往前移動它的腳步。

還記得小時候每天晚上六個孩子都要唸書、寫功課。大家搶桌子、也搶燈光,因為我是老大,只好讓出地方,但是我也要寫功課、也要唸書啊!在沒有辦法中我找到了一個不用繳電費的地方『跑到巷仔口的街燈下』去讀書。

不過在這麼貧困的日子裡,小小年紀的我也一直不覺得卑微 ,反而滿腦子想的只是要怎麼去克服、突破艱困的環境。現在回想起來,我想小學一年的『劉心靜』老師是影響我當時心境的關鍵人物。她給了我鼓勵,激發出一個窮苦孩子要向上、奮發的『夢想』。


去年我邀劉老師和媽媽一起共餐,席間老師告訴媽媽一件連我自己都忘得一乾二淨的事。她說在先總統誕辰時,學校發給每位學生一個壽桃,別的小朋友都立刻吃得津津有味,只有我把壽桃留下來,她問我 :「朱魯青,你為什麼不吃呢?」她驚訝的聽到我回答:「我要帶回去給媽媽吃。」事隔五十多年還得到老師的誇獎,真是不好意思。

記得老師平日常常讚美我在美術方面的表現,激勵了當時小小的心靈,我快樂而且充滿『夢想』的認為,自己一定要往『藝術家』的方向走去,因為老師的讚美與肯定,使得幼小的腦袋覺得這麼做是正確的。因此即便是在那麼惡劣的環境裡,我也自覺一定要擁有一個美麗的『夢想』。

『做別人不願做的事,一心一意完成學業』


我是在那種條件非常惡劣、物資嚴重缺乏的時代與環境中成長,雖然貧窮,我卻生活在溫馨的家庭中,父母正直與仁慈,兄弟姐妹手足情深。父親是個由軍職轉任基層的公務員,收入有限。所以,身為長子的我上了小學,不可能有零用金,一切得靠自己,而最讓我自豪的是可以畫一手好漫畫或自製卡通片賣給同學,賺取微薄的錢零用。上了初中及高中,雖然對繪畫很有興趣,但為了學費和生活費,除了努力向學,爭取品學兼優領取獎學金外,還要半工半讀,到戲院賣口香糖到菜市場賣東西,暑假則到糕餅店當臨時工。

在辛勞的工作中,有時候覺得自己既貧窮又卑賤,讓人瞧不起;有時候又覺得自己很偉大、很有骨氣能夠自食其力,這兩種矛盾的心情,令我永生難忘。而值得欣慰的是,當時我一心一意賺取學費,從無一絲一毫貪婪的念頭,也不會用不正當的手段去強求些什麼,只知道咬緊牙根,做別人不願做的事,完成我的中學學業。

雖然順利考上大學,但是貧窮得根本讀不起,我帶著簡單的行李隻身北上,父母借來的錢繳完學費後,就幾乎身無分文。為了找個棲身之處,我找到在學校附近一位老榮民劉伯伯開的煤球場,請求老伯伯讓我幫忙打煤球、送煤球的工作,同時住在非常簡陋的茅草倉庫中。

此後,我還幫同學洗衣服,做各種不同的勞苦工作,賺取生活所需。踩過三輪車、送過貨物,甚至在暑假期間去做採集蘆筍的工人,天還沒亮就得上田裡工作,中午只能躺在沙中草地上小睡片刻,下午必須再趕工直到天黑,除了勞累外,全身上下都沾滿泥沙。由於這份工作,讓我深深體認到農夫確實很了不起,為了眾生享受甜美的食物,必須賣力與忍受艱辛的工作。

『隨時歸零重新思考,走穩眼前的每一步。』


面對這些艱難困境與點點滴滴的經驗中,我有一個感想,人要面對所經歷的每一個過程,無論它是折磨、痛苦,抑或快樂、獲得,都需歡喜接受。

現在的年輕人太注重追求快速成功的結果,總想要馬上成為一位大官、大學問家、大企業家或大文豪、大藝術家等等,其實這是很不切實際的,一個人根本不需要立下這麼華而不實的志向。我從小到大幾乎都沒立過什麼志向,只是隨時思慮該如何好好地走眼前的每一步,而且要走得心安理得。所以我常告訴自己,心態要隨時隨地要『歸零』,讓每天都是一個新的開始,這樣日積月累下來,自然可以聚集成一個出乎自己意料的豐碩成果。

此外,『築夢』是我最喜愛的功課。我在求學的時候就善於把握每一分機緣,不論是同學的鼓勵、師長的訓誨或某件事的啟示,都讓我在日後為人處世上受益匪淺。現在的年輕人經常抱怨這個社會對他不公平,沒有給他良好的環境與適當的發展機會,甚至抱怨自己的父母、長官沒有給自己幫助與肯定,其實與其抱怨,不如主動『築夢』去創造機緣。

就我個人而言,沒有任何顯赫的家世背景,以及滴點資金協助創業,要從事藝術與設計事業是十分困難,因為藝術與設計工作是創造性的、無中生有的,是賣智慧的,當然也是無價的。在做藝術與設計工作之初,我總是把每一次比賽都視為一個難得的夢想與機緣,別人參賽的作品都只交出一張,我卻準備幾十張去參加比賽,如此一來,入選的機會相對就增多了。

『知道自己專業貧乏,時時努力進修精進。』


1068年,我二十二歲時,台中明道中學校長汪廣平先生打算將該校創辦成一所有景觀、有氣派、有風格的學府,使學生能在品味高雅的環境中學習,因而公開徵選校門與辦公大樓的設計圖。當時我既不是建築師,也不是設計師,但我鼓足了勇氣掌握住這個可能實現夢想的機緣,努力不懈地設計了三十餘件作品參加,終能在三百多個設計案中脫穎而出,榮獲第一名與第二名。

我非常感謝汪校長使我得到這次徵選的設計與監造權,它對我一生的影響非常大,從此結下了我從事環境設計與景觀藝術的因緣。對一個年輕人而言,這種成就確實令人興奮,但我並沒有因此而迷惘,反而很快地提醒自己要趕快『歸零』。我知道自己專業與實務的貧乏,仍有許多不夠的地方,必須努力參閱國內外各種相關書籍以彌補不足。

此後,校長又請我規畫設計校園景觀,甚至創辦了建築製圖科,請我去任教。在當時,整個臺灣還沒有「景觀」這個名詞,更遑論環境規劃、環境設計、景觀藝術等觀念,但是我已深深了解到環境與景觀對一個人的人格具有潛移默化的莫大力量。當我愈深入去思考這個問題時,愈覺得自己在這方面的不足,這也是促使我後來『歸零』到日本學景觀與造園、到美國學景觀與藝術的原動力。回想起來,『歸零』才能懷抱著夢想與掌握了機緣並全力以赴,實現幾乎不可能完成的『築夢』工作;但我沒有以此為滿足,仍然不斷提醒自己隨時要『歸零』。

我在明道教了五年書,也當上了主任,但為了讓自己有實務的工作經驗,我毅然辭去了教職,到建築開發公司從小弟做起,薪水也從當時的一萬五千元降到一千三百元,雖然是從受人尊敬的老師與主任變成位卑與言輕的小弟,我的心境依舊平和。在建築開發公司裡,我將以前所學的理論與實務經驗真正的結合起來,發揮藝術與設計的天賦與貢獻從基層升任到副總經理,在別人認為我已達到事業的顛峰時,為了追求更高深的學識與更先進的技術,我又『歸零。築夢』遠赴日本學習景觀與造園。專注於學習工作,為自己贏得尊嚴,學成歸國後,我毛遂自薦到大企業家許東火先生的公司工作,從商標、信封的設計,別墅的規畫,到擔任龍心百貨公司的總工程師及亞哥花園的整體規劃與設計師,都得到他的賞識,甚至還介紹朋友讓我整體規劃與設計一百五十公頃的谷關龍谷樂園。

現在回想起來,我和許先生也有一段特別的因緣。第一次和他見面,約在中午,我從上午十點鐘就開始等他,餓著肚子一直等到下午兩點鐘。如果我一氣之下離開,就無法掌握住這個『築夢』的機緣,可能就沒有亞哥花園和龍谷樂園這些作品了。此後,我對每一個整體規劃與細部設計案都抱持著『歸零』的心情,每一個客戶對我而言都是難得的『貴人』,每一次都是重新從零出發,因為這一切都是難得的『築夢』工作。

『感謝社會和大眾情,感念上天和諸佛恩。』


投入藝術與設計工作已四十多年,無論和任何機構接觸,我從不送紅包或應酬,卻始終有做不完的『築夢』案子,業務甚至擴展到澳洲、香港和大陸。我常告訴同仁或夥伴:藝術與設計師的尊嚴應該是建立在把自己的智慧、心血、精力,全心全力專注於專業工作上,以獲得業主的賞識與信任。所以我的事務所沒有業務員也不需要行銷,我接的案子都是客戶彼此介紹而來,我只是全心全意規劃與設計好每一個案子,如此良性循環的結果,正應了佛學所說的「善有善報」。

我覺得年輕人不要一開始就在意自己要賺多少錢,而應該問自己有什麼興趣與天賦?要做什麼事情?對社會有什麼意義?如果己經選好了正確的方向,就要全心努力實踐,隨時把心情『歸零』。每天都是一個新的開始,必須去掌握每一個新的『築夢』機緣,如此日積月累,自然而然會有意想不到的成果,有了成果,你就應該感謝社會和大眾,感恩上天和諸佛。

人生是一輩子的奮鬥與努力,沒有人能以短暫的功過就肯定或否定一個人一生的成就。即使今天我因藝術與設計作品得到大眾讚賞,但我寧可視它為溢美之辭,因為藝術無涯設計無邊,我不斷提醒自己從原點『歸零』做起,始終沒有爬上巔峰,也就沒有瓶頸難以突破的困境。在我短暫的一生縱然有難能可貴的『築夢』機緣,推動我走向眾人喝采的前面,但是我常常捫心自問,我的智慧與修養尚欠缺且不足。我一心追求天地人與大自然的和諧,但我的作品卻尚未能臻我心目中的化境,而這無止盡的突破與創作,是對自己的期許。在生活樸實,精神超凡中,我希望踏實而自由地活著。

美國總統林肯說過一句耐人尋味的話:「我們天天都在縫製自己過世後要穿的衣裳。」因此,人間成功的華麗只是小道旁的野花,朋友,機會與因緣近了時,你的承擔會變成恩賜,苦難會照亮前程,而我們只管向前『築夢』吧!不必逗留與忙著去採集野花,因為野花會一路為你開放的。

命運若能順著『歸零與築夢』人生就可過著『富足與歡喜』,如此,就會生活在一個充滿「智慧」與「大愛」喜悅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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